車玉江：阿吒力音樂曾是大理國宮庭音樂

很多大理白族人或許都有過這樣的童年記憶：“朝斗”，即尾著奶奶輩到寺廟或某戶人家，看著穿戴整齊的老齋奶們，跟隨大師父，燒香念經祈福。

這朝斗，是白族“上星祈福了愿”的民俗活動，六月初六朝南斗，九月初九朝北斗。南斗為“延壽星君”，朝南斗求的是健康長壽；北斗為“解厄星君”，朝北斗為的是追念逝者，為逝者祈福。二者都屬于阿吒力民俗活動。除此之外，正月初一彌勒會，二月初八釋迦牟尼太子游四門，二月十九觀音會，四月初八佛祖誕辰，以及建新房的人家“安龍墊土”、沒有子嗣的人家求子等，都有相應的朝賀和祈福活動，均由民間各種阿吒力會及會中的大師父組織，有條不紊。

阿吒力是梵文音譯，即導師之意，白語尊稱為“碩著報”，意為大師父。

車玉江正是這樣一位當地遠近聞名的大師父，今天“南觀音阿吒力會”的會長，也是這個會的第五代傳人。

車玉江1960年出生于劍川縣甸南鎮發達河村，隔他家幾百米的楊炳列家，在上世紀70年代前后，將文革期間被毀的阿吒力儀軌全過程整理出來，車玉江最初是被隱隱傳來的阿吒力音樂所吸引，后來跟著楊炳列一家，鉆到啊吒力音樂里，最終在2008年成為第五代傳人，開始以大師父的身份帶領眾人從事各類阿吒力民俗活動，并于2019年被評為白族阿吒力民俗音樂省級非遺傳承人。

楊炳列法名本忠，他受傳于第三代阿吒力屬宏，屬宏又受傳于第二代廣益，廣益受傳于第一代源真。楊炳列傳給車玉江后，給他起法名覺玄，為第五代。目前，車玉江的二兒子車晉斌、本家孫子楊文軍二人跟隨他學習。采訪當天，楊文軍陪同，他說：“每一場活動，我都把手機放到師父身后，等他唱誦完畢，回家多聽幾遍，就能學會了。”

據相關文獻資料介紹，阿吒力當地人也叫“阿吒力轟”，是阿吒力教的意思。阿吒力教是佛教密宗的一支，大約在唐朝傳入今云南大理地區，元、明之后逐步衰落，曾是唐、宋時期西南地方少數民族政權南詔和大理國占統治地位的宗教，不是“臺密”，也不是“東密”，既不屬于“漢密”，更有別于“藏密”，是密宗中獨成體系的一支，被稱之為“白密”或“滇密”，有以下明顯特征：崇尚阿嵯耶觀音，今天在國家4A級旅游景區南詔風情島，還塑有高14米多的漢白玉阿嵯耶觀音像，民間亦多有在家中佛堂供奉阿嵯耶觀音的，其形態頎長，寬肩細腰，又被稱為細腰觀音，是佛教造像傳入白族地區后本土化、民族化的產物；主要神為大黑天神，即“伽藍”。

作為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師父，一看（經書），二唱（經文），三敲打（節奏），音調、音階、節奏，絲毫不得有誤，加上《白語經》《報恩經》《金剛經》《觀音經》《心經》《法華經》《冥王經》等等30多種、數百本經文，如果不是因為喜歡和記憶力超強，真的是不容易學會的。

“在劍川，還有朝‘十八堂神’的活動，十八堂神指的是忽必烈南征大理時手下的十八位將軍，他們后來成為劍川眾多本主神中的十八位，一位本主一個生日，當天都會有非常熱鬧的朝賀祈福活動。”車玉江介紹：“加上其它各類誕辰，安龍墊土，求子祈福，一位大師父每月平均都要做一至二臺法會，還是挺忙的。”

在眾多活動中，大至可以分兩類，一類是公共的，如六月六朝南斗，二月初八太子游四門等，大師父都有義務帶著會友們一起，在村子的公共場所或做會的人家舉辦。目前南觀音阿吒力會共有400多位會友。其中，會長1人，即車玉江；總經母2人，負責整個會的財物管理工作；以自然村為單位，一個小組還有當家1位，目前共有發達河9個自然村9組和鄰村2個自然村2組，計11個組，相應有11位當家；樂隊24人。做會時，參與者每人每天拼10元錢，無論會期幾天，除了最后一餐送圣和酬謝眾人可以吃葷，其余都吃素。主要原因是10元錢只夠吃素。像南觀音阿吒力會這樣有名有譜的，目前劍川縣計有10個會左右，會友近13000多人。

另一類則是民間各家祈福、求子、“安龍墊土”、甚至“超度亡靈”的活動，這時車玉江就會帶上弟子，為其完成相關祈福活動，也會隨主家心意得到相應的報酬，成為自己的日常生活開支。

在各種各樣的活動中，九月初九朝北最為隆重，過去從頭到尾要朝9天（六月初六朝南斗則朝6天），現在因為“村里小的做飯忙不贏”，改為4天了。這類大型朝斗活動，輪流在各個自然村輪舉辦，參與的會員同樣要每天拼10元錢伙食費，其余諸事，則由籌辦的自然村來料理。

“阿吒力民俗活動，本質上就是念經勸世，教化育人。”車玉江解釋：“音樂是非常重要的環節，屬于劍川的傳統音樂，并非今天的白曲——過去的傳統人家，是不提倡白曲的，因為與傳統音樂相比，他們認為談情說愛的白曲有傷風化。”

阿吒力音樂總體分“薦”和“祈”兩大類，薦為哀調，祈則高揚、歡快。做會時，音樂大有講究，做什么會就必須用什么音樂，大師父唱什么經樂隊就要配與之相應的音樂，有時還有樂舞。樂舞分劍舞、花舞、燈舞三種。劍舞舞的是寶劍；花舞舞的是手扎紙花；燈舞舞的是蓮花燈，拿一個吃飯的碗，在外面貼上紙剪的蓮花，碗內點上蠟燭即成。舞姿端莊優美，神秘莊重，讓看過的人都被這古老原生的民俗深深打動。

就調子而言，阿吒力音樂分開堂、朝賀、送圣3種，其中每一種又可以演變出多種調子，計300多調。

在器樂方面，阿吒力音樂包括大樂、細樂和法器三種。其中，大樂為嗩吶；細樂為三弦、二胡、龍頭啞胡、笛子、蘆管、鼓、木魚、梆子等20多種；法器為鈴鐺、龍筒、镲、點子4種。在眾多樂器中，最具劍川特色的當數三弦、龍頭啞胡和蘆管。龍頭啞胡與二胡的最大區別在于沒有把位，聲音諳啞低沉。幾乎所有的樂器都從老一輩手中傳下來，在車玉江手中，曾從上海花1000元買回一把大胡，很多年后，他也會像他的師父楊炳列一樣，為弟子起法名，并把這些包括大胡在內的樂器，留傳給下一代弟子。

“阿吒力民俗音樂和民俗活動是我喜歡的東西，一定要把它傳下去。現在除了劍川，傳下來的只有洱源縣鳳羽和大理市鳳儀兩地。”車玉江語重心長：“我最擔心的就是它們在劍川失傳，上千年的東西在我手中傳不下去，就對不起老祖宗了。”